“黑木耳”是一个被玩坏了的词,以至于在网络上浸淫久了,有时在市场里看到这种干蔬,内心都会有一种莫名的邪恶感,问价时会心有惴惴,生怕被人误认为是言语轻佻,不够庄重。但是,撇开这种娱乐化的语义转换,谁家又能少得了木耳呢?不论是年节宴席筹备丰饶菜食,抑或日常食谱,木耳都能与各类食材巧搭到一起,把菜品的口感与味道发挥到淋漓尽致,为市民生活的幸福场景提供物质见证。
我平日登山运动,常看到山道两旁的树木,只要下过几天雨,树干的高处就会长出大片的木耳来,或对称排列,或螺旋生长,犹如一只只对自然无限好奇、正在认真倾听的柔软耳朵。只有亲睹过木耳的生长形态,才知道古人把木耳称为“木蛾”,是有道理的。木耳多萌生在腐木或树干上,背后密生柔软的茸毛,于日光映照下,呈半透明的胶质状,确实像是刚破蛹而出的蛾子在积蓄力量,展翅待飞。
刚采下的鲜木耳有微毒,须晒制成干品,方可安全食用。这种特殊食性,也使得木耳没有青春优势,而被迫改走内涵路线。脱水后的干木耳,枯瘦干瘪,窊皱黧黑,平时又多被人们存放在储物柜里,以备随时取用,很容易让人联想到“红颜暗老白发新”的宫女,被幽闭在寥落萧索的行宫里,寂寞愁苦,与世隔绝,只能任由时光的流逝而空冷蹉跎。
但是,木耳的最大美德就是隐忍和等待,即使长时间受冷落,只要受到征召,就会展现出自己的忠贞来。一经过水的浸泡滋养,木耳即刻会还原到最初的灿烂容貌,肌理红润,富于弹性,光华照人。把泡发的木耳放到沸水里略焯,拍两颗蒜子,用醋和油盐一拌,再加少许辣椒,就是一盘简易的凉拌菜。若是盛在白瓷盘子里,黑白分明的对比,会极为醒目,犹如身穿黑色长裙的探戈女郎,正在翩然起舞,虽然少了些许温婉,却也多了一份豪迈。尤其是夏天,把凉拌木耳放到冰箱里冰冻一下,然后作为配啤酒的小菜,会将整个人从暑热烦躁的氛围中解救出来。
不过总的来说,由木耳担纲主角的机会不是很多,主要还是作为“俏头”,烹饪时作为配菜加入,丰富菜肴的口感及层次。木耳烹炒受热后,会泌出一层溜滑的汁液,是天然的芡汁,既提味增鲜,又甘润顺口。老北平的打卤面,讲究卤不能泻,即一碗面吃完了,卤汁还必须稠乎乎的,不能泻了汤,木耳在其中起到的作用就至关重要。
木耳肉片打卤,是把肥瘦均匀的肉片,用沸汤烫熟,肉汤再加上木耳丝、鸡蛋花,一同勾芡。这个过程,若是只用淀粉勾芡,太浓了,卤汁是黏糊糊的,不仅黏舌头,面也搅拌不动。太稀了,拌面的时候卤汁很容易就泻了,成为一碗光汤。有了木耳的辅佐,分寸也就更容易拿捏,经过木耳汁液的浸润,肉片能始终保持爽滑,不会变老变柴,口感大打折扣。除了用来吃打卤面,把新出锅的豆腐脑,趁热浇上一勺木耳肉片打卤汁,就着烧饼油条吃,是令唐鲁孙、梁实秋等美食家都念念不忘的早点。这种情态下的木耳,还具有对于思乡的强大治愈能力。
木耳炒鸡,也是利用木耳胶滑的汁液,令鸡肉汁香浓郁,嫩滑入味,且伴有菌菇的淡雅清香,使味觉体验更为丰富。另外,用木耳与肉丝、黄花菜搭配煮成“三鲜”,作为粉面的浇头,以获得滑溜的口感及鲜香的味道,以及在包饺子或酿豆腐的时候,于肉馅里添加切碎的木耳,用其脆滑的质感愉悦口唇,道理都是一样的。看似不起眼的木耳,不争风头、不事张扬,却是提升品质的重要铺垫。(来源:滨海日报)